第七十四章 趁曦薄不辞而别,携金银万两北还(肆)

    杨宁见他四十不到,面容刚毅,身材颀长,不由地大生好感,急忙上前让他起身。

    “张大人快请免礼。”

    张英做足了礼数,这才起身,拱手道:“伯爷一路远来辛苦,卑职奉命在此迎接伯爷归朝。”

    说着不动声色地向杨宁身后的十几口大箱子看了一眼,喜形于色道:“恭喜伯爷再立新功。”

    杨宁摆了摆手,随即挽着张英的手臂,边向前走边道:“张大人不必再恭维我了,我难道不知当今朝上攻讦我,诽谤我,说我年纪轻轻窃居高位的官员不在少数,你就不怕倘若再继续恭维我,我则更加狂妄,更加目中无人了吗?”

    张英笑道:“伯爷您这是哪里话?且不说您冒死从反贼重围之中将天子救出,与我大明朝纲有续绝存亡之大恩,就单说您此去太湖,筹措了这七十万两白银,为朝廷再解燃眉之急,您就当得上您这如今的爵位。”

    杨宁如此这般与他客套几句,随后言归正传,道:“烦请张大人亲自派兵解押这七十万两纹银入归国库,点清数目,核对无误之后便再用封条封存起来,没有圣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打开箱子,切记。”

    张英收敛笑容,正色道:“伯爷放心,这是在下的分内之事,务请伯爷宽心。”

    杨宁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可又欲言又止...

    回头一看,见兄弟们实在是太过疲累,于是对田俊道:“走,我们回衙!”

    还在路上,田俊见杨宁每隔一会就回头张望片刻,而且明显心事重重,自己几次与他打招呼,他都没有理会。

    田俊于是不动声色,回头观察着身后每一名随行而来的锦衣卫,果然,他眼前一亮。

    原来,伯爷所带来的随行锦衣卫之中,竟然有一名女子男扮女装,隐藏在其中。

    田俊顿时明悟,招手唤来一名属下,悄悄对他说了声什么,那人领命离去。

    等到众人赶回南镇抚司衙门,田俊先扶着杨宁下了马,又打发众人自去休息,一时间,衙门口便只剩了杨宁,屈风扬,田俊和那名女子。

    此时杨宁尴尬地看着屈风扬,又看了看那个女子。

    原来这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钟离家跳水的婢女,那晚救了她之后,生怕她再寻短见,于是答应收留她。

    这时一名锦衣卫骑马而来,远远地看见杨宁站在门口,急忙下马行礼。

    田俊走到杨宁身边,小声道:“大人,卑职已命人找了一间距离衙门最近的客栈,要了一间上房,可以妥善安置这位……兄弟。”

    杨宁没想到田俊竟然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而且还如此会来事,于是他狐疑地望着田俊,道:“干嘛要安置在客栈?住在后衙不可以吗?”

    田俊轻咳一声,小声道:“卑职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大人还是先和小梨姑娘打好招呼为妙……”

    杨宁心想:“自己如果不声不响地,不经过小梨同意就带了一个女人回来,她嘴上可能不说,可心里定然也是极为难过的。”

    于是眉开眼笑,拍着他肩膀道:“田四啊,真有你的。”

    于是田俊命人将女子带至客栈暂且安置不谈。

    ...

    江南太湖,凉江别苑。

    钟离安萱拆开杨宁在客房中留下的信笺,仔细阅读着书信中的每一个文字。

    她读的很慢,芊芊五指指尖,似乎能感受到那人的气息。

    婢女轻手轻脚地来到案边,屏着鼻息,拨亮了灯芯。

    此次书信中的文字不同于几天前杨宁所写的欠条,那时候洋洋洒洒,信笔挥毫,虽然潇洒不羁,却不得不说,存了几分潦草。

    可这张留给她的书信,则是杨宁斟酌了许久才下笔写就的,因此平稳肃穆,正中寓欹。

    钟离安萱蹙眉观察着他的每一个字,眼中渐渐迷惘起来,越来越觉得杨宁这个人实在是看不透。

    此人就和他笔下的字一般,时而狂放不羁,时而中和稳重。

    钟离安萱沉浸于杨宁的字迹本身,一时之间,竟没有去思考杨宁书信中说了什么。

    直到身旁的婢女无意间瞧见信中的内容,委实大吃一惊,不由地“啊?”一声叫了出来。

    侍女叫出声后才惊觉不妥,急忙捂住嘴巴,生怕自家小姐怪罪,双眼可怜巴巴地望向她。

    钟离安萱一心沉溺其中,被这一声惊呼扰了思绪,抬头疑惑道:“你怎么了?”

    侍女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被杨公子书信中所说的事情吓了一跳,这才惊扰了小姐,奴婢该死……”

    钟离安萱并未在意,闻言蹙起秀眉,重新又将信笺中的内容仔细看了一遍。

    看过之后,不由暗吃一惊。

    杨宁在书信中道明了有人要图谋她钟离氏家主的位置,要她小心提防。

    可具体是何人图谋,什么时候发难,信中却并未直言,杨宁只是在最后提到:“此事事关重大,钟离姑娘务必小心提防,万万不可大意。如有什么地方用的到在下的,在下定当全力相助。”

    钟离安萱见杨宁言辞恳切,绝对不像是骗她或者拿她逗趣,再者说,以她对杨宁的了解,如果杨宁没有十足的把握,是决计不会凭空捏造的。

    可杨宁如果所言属实,那到底会是谁要图谋钟离氏的家主之位呢?

    到底是用何种手段呢?

    所有的一切,她一概不知,还有,为什么杨宁既然已经提醒了自己,却为何不在信中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呢?

    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以上种种,钟离安萱就犹如书案上那明灭不定的烛火一般。

    风从何处吹来,便向何处倾斜。

    怪不得一旁的侍女会惊呼出口呢,换了谁,也不敢相信。

    钟离安萱将书信小心叠好,揣在自己贴身的衣服里,起身吹灭了蜡烛,而后举步便向自己卧房走去。

    侍女赶紧跟上,一路小跑地跟着小姐身后。

    钟离安萱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个房间歇息,整个园子也没人知道小姐今晚会睡在哪里,总之,她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终于,钟离安萱来到一处小楼,推门进去,侍女知道,今晚,小姐是在这小楼休息了。

    片刻后,只听钟离安萱轻声道:“你去唤乞月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