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符与剑,东极与徵侯(上)

    人家都是驾鹤西去,周宗却是带着吴秋舫在山间拨云开雾,乘雕而归。泠泠秋风擦身而过,寒意有些砭骨。

    秋舫第一次下山,心中一边装着与道人的不舍离别,一边揣着对尘世的困惑不安。待得心情稍微平复一些后,他微微晃了晃脑袋,摇散有些上头的睡意,开口向周宗问道:“周师叔,我们此刻往何处去?”

    “先去洛城,咱们东极门的地界。”周宗微侧着脸朝着身后的少年说道,不知是带着几分自豪还是为了压过嘶嘶作响的风声,声音颇为响亮。

    “敢问师叔,东极门是?”少年不解地问道,他傍晚在餐桌上听师叔简单提过一嘴,想必跟自己有很深的渊源,发问时的目光也变得凝重。

    周宗长吸一口气,他知道吴秋舫对山外事物一无所知,好在洛城距此尚有八百里之遥,旅途还长,给足了他向少年答疑解惑的时间。

    “东极门是你师父和我所属的门派,等到了明年,创派就有百年了。”周宗脑海里的回忆呼之欲出。

    “创派之人是你太师父玄明子道人,太师父你明白吧?就是你师父的师父。你太师父二十八岁离开徵侯山,凭借我们引以为傲的符箓之术独自创派,仅用了五十余年时间,便名震世间。”周宗平视前方,渐渐打开回忆的匣子,提到他倾注心血的东极门,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便闪烁着华光。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符箓之术,你可知有何渊源?”

    这事少年倒是有所耳闻,他幼时也曾向晏青云请教,每日里写写画画的那些黄符纸,究竟从何而来。说起此事,晏青云的眼神里都装着几分敬重,他总是讲:“符箓之道,是天上的本事,你我能学上皮毛,便是万幸。”至于其他,晏青云似乎不愿多提。

    由此,少年只得答道,“师父不曾详说。”

    周宗大概猜到此情此景,只好无奈一笑:“传说自古有仙人留符经与剑诀在九山九岳之上,盼有缘人能得而习之。世人倒也不负仙人所望,不少人都寻到了这两样东西,可毕竟距离仙人留下经书的年代已久,符经与剑诀饱经风霜,早就残缺不全,纵使你拿在手中,也只是管中窥豹,学到一点皮毛,想要悟出其中真理,没有丝毫可能。”

    “至于如今我们为什么能将符箓之术用得如此精通,那就得从徵侯山说起了。徵侯山来源于八徵六侯,是九山九岳中的第一大山。创派祖师名为六八道人,此人年轻时本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道观弟子,中年时喜好云游四海。不料一日,也在某山中得了仙人遗留的符经与剑诀,你想那六八道人不过是一介普通小道士,自然跟他人一样,觉得这符经与剑诀那叫一个晦涩难解。只不过嘛...”

    说到此处,周宗突然停住,摇头晃脑地卖一个关子。

    这等故事,对少年而言自然是有兴至极,忙不迭地追问道:“只不过如何?”

    “只不过天意这事说不清道不明,再后来的一日,他云游至徵侯山,在山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秋舫你底子虽好,但人世间高手如云,你也算不上多强。如今下了山,修行仍是你的主业,万不可荒废了。”

    虽然周宗背对着秋舫,但秋舫还是双手抱拳,郑重应声:“秋舫谨记,日后必然勤加修炼,不负师父师叔的教诲。”

    此话一出,周宗爽朗地笑了起来,虽未转过头去,却也侧着身子,伸出右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记住就好,人间凶险非凡,只有强者为尊。就得像你的太师父一样,等等,我刚才说到哪里了?”

    周宗的讲述被他自己打了个岔,等他猛然想起时,已经忘却刚才说到了哪里,不由得笑叹起来:“师叔年纪大了,这记性也不如原来好使了。”

    秋舫也跟着笑,那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脸上挂满了笑意,与下山之前的失落与惆怅天壤地别。

    “师叔你说到符道弱势了。”

    “哦,符道弱势。”周宗把这一声“哦”拖得很长,被细纹环绕的眸子渐渐变得空洞,仿佛在脑海里寻找着什么,顿了好久才接着开口,“符道日益弱势,一开始是新入门的弟子纷纷选择修剑,修符的新人寥寥无几。后来形势更甚,符脉弟子也转投剑脉,说来也都是徵侯山同门,弟子转修也不算背叛师门,因此山主也不便强留,脉主更不敢多言。久而久之,人心惶惶,多数符脉弟子都转投过去,短短十年之间,符脉除开脉主,仅剩三名弟子了。其中一人,就是你太师父了。”

    “太师父也转投剑脉了吗?”秋舫问道。

    周宗闻言,面色变得凝重起来,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没有,但徵侯山出现了一场内战。符脉脉主见符道日益凋零,身陷困境却又无力回天,想到愧对六八道人和各位符道宗师,渐渐出现心魔,终于在一日,大开杀戒。”

    言及于此,气氛更显沉重,秋舫也不敢多嘴,只是静静地等待周宗继续讲述陈年旧事。而周宗的眉蹙得更加厉害,好像在眉心深处锁着如山的往事。

    过了好久他终于开口说道:“秋舫,符与剑,你认为孰强孰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