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面骰子
“啊!”
马克睁开双眼,感觉自己就像被噩梦的余韵牵动着心灵一般,带着强烈至极的心悸惊醒过来。
大汗淋漓的他,捂着砰砰狂跳、仿佛要跃出胸膛的心脏,慌乱地审视四周。
他坐在墙角里,借着从窗外透入的黯淡月色,触目所见是一个足以用‘破败’来概括的幽暗房间。
左脚轻轻一动,碰到的陈旧柜子立马发出震人心弦的“吱呀”尖叫声,让他皱了皱眉。
除了看上去相当欧式的破旧家具,就是四面发霉得仿佛一碰就碎的墙面。整个砖木结构的房子里,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霉味,周遭的环境以一种明白的方式对马克诉说着这栋建筑被弃置的历史有多久远。
透过腐烂木头做成的窗户的缺口,可以看到对面房檐上、岁月在砖瓦上留下的痕迹,大量暗红色的藤蔓攀附其上。在月光照不到的阴暗处,随着夜风吹来,它们就像一大团毒蛇,在暗暗蠕动着恶心的躯体。
有点零碎的记忆片段涌入大脑——
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马克,马克*德斯天尼,莱特帝国里一个普通的阵亡中层军官的儿子,靠着还算宽裕的抚恤金,读上了国立的米斯特里大学的神秘研究学科,大三。
如果他愿意的话,要么因为长得帅而当上贵妇人的小白脸,要么依靠老爸留下的父荫混入军方研究【怪异】现象的神秘部门,当个文职,混吃等死,稳稳妥妥渡过一生。
这次更像是一场毕业前的实习,他今晚被几个新认识的冒险者‘朋友’怂恿着,跟着来到这座位于城西三十多公里山坳里的古堡探险。
进来没多久就出事了。
原主不知看到了什么恐怖玩意,居然硬生生吓死了。
鸠占鹊巢的马克,就处于这么一个混乱的状态中。
借着月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出乎意料地好,他穿着一整套贴身的皮甲。尽管上面有不少花里胡俏的装饰,拉了一下,手感强韧。皮甲在胸膛部位还有一块金属甲片,轻薄坚硬不说,还泛着一股淡淡的神圣气息。
他左手在地上摸到了一把左轮手枪,这把尺寸超大的老式左轮手枪,少说有三公斤,死沉死沉的,提起它像拿着一个哑铃。
上面繁复的金色花纹,彰显着其不菲的价值。
枪管上的余温告诉他,这枪不久前发射过。
摸索着打开滚轮弹仓,发现里面只剩下最后一发子弹。
这就是他所有的武器了,原本应该有一把剑,因为他在自己腰间系带上发现一个空荡荡的剑鞘……
触目所见,一地狼藉,远端有一个破败柜子死死。
收好左轮和骰子,他拉开柜子,推开布满灰尘的大门,“吱呀”的悠长声音在夜空中传开老远。
门后是一条石阶梯,那是一个圆柱形的螺旋楼梯间。
马克犯难了,感觉非常迷糊,向上延伸似乎会走到路易十六快乐台,向下垂落似乎深不见底直达地狱。
直觉告诉他无论去哪边,都会是在假寐的恶龙的獠牙间跳舞。
“太过安静了……”
就在他举棋不定的时候,突然头是人偶有点不恰当。
不同于普通八音盒上动作固定的人偶,这个有着两个指节高、金属质地的女性人形物体,堪称是手办级别的傀儡。
火柴棒粗细的手臂和长腿上,以能够活动的金属关节连接。
一头齐肩银色短发的她,穿着一套飘然欲仙的白色芭蕾舞连衣裙,肩上荡开的几条白丝系带无风自动。
令人心悸的却是女性傀儡的脸:四分之三是材质不明、宛若用硅胶制成的精致脸蛋,而左额的塌陷部位赫然有着极为写实的人骨结构。玻璃质地的眼球里,似乎镶嵌着一粒小小的蓝宝石作为眼瞳。
可那暴凸的眼珠子,看上去就让人觉得无比惊栗诡异,仅仅瞥一眼,就有种视线无法挪开的恍惚感。
可惜,伴随大厅腐朽的吊顶落下簌簌灰尘……
‘它’来了。
“嘭!嘭!嘭!”
这是激烈得无法平复的心跳!
环顾四周,不再犹豫。
马克快速放下了煤油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张断了一个角的红色贵妃椅底下。
钻入这个大概有四十厘米高的缝隙里,硬是有种当上隔壁老王的错觉。
随着舞厅大门口被撞开的轰然爆裂声传至,马克知道:
它,真的来了。
“马克……马克……没事了,那个怪物……被我打跑了……出来吧……”呢喃式的呼唤声,带着变调的嘶哑。明明声音在大门口传来,硬是有种来自幽冥的错觉。
“吧嗒!吧嗒!”
很奇异的脚步声,感觉来者不止一双脚。
马克的神经霎时间绷紧到极致。他认出来,这是其中一个冒险同伴的声音,叫什么来着?
“你……不用躲了……我知道……你在这……”
脚步声中,还夹杂着液体滴落地面的浅淡声音,随着一股浓稠的血腥味荡开,躲在椅子底下的马克蓦然间瞳子收缩到极致。
有人找,感动吗?
不敢动!不敢动!
借着舞厅地面上漾开的昏暗煤油灯光,一双带着血腥味的手掌和半截苍白的手臂进入马克的视界。
对方四肢着地趴伏着,感觉上,胸部快触及到地板;
随即,它的下巴,缓缓地出现在了马克的视野之中。
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不,紧张和恐惧到极点的情绪让他这一刻彻底忘记自己还会呼吸,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不断下移的下巴。
然后,是白到发青的下唇、上唇,弯钩一样的鼻尖。
再往下一点点,再下一点点……
只要再一点……
马克就能看见这玩意的脸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对方同样可以看见贵妃椅下面的他。
马克明知道,再多片刻,自己就会被看到,被逮到,但他就是不敢挪开自己的视线。
就在他被吓到几乎心肺停止的刹那,
这张脸突然开始回升,它的上唇、下唇、下巴,也接连从马克的视野中消失。
脚步声离开了贵妃椅,出了舞厅,越发远离。
它,走了。
马克终于意识到,他似乎憋气了很久,张开嘴,开始无声地大口大口迎接空气。
因为大脑缺氧而头晕目眩,眼角不自觉地淌出泪水。
这么一个大男人,愣是想哭。
穿越前,他从未忧愁过什么,读书时每天最大的烦恼不过是今晚该答应哪个系花出去约会,打篮球时因为太多妞在场边吵吵嚷嚷而听不到裁判的哨子。
只要不公开犯罪,他随便做什么都行。
曾经有无数机会放在他面前,他不懂珍惜。
现在?
做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在这见鬼的世界多呆一秒。
就在他诅咒着命运,庆幸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忽然一张苍白而狰狞的脸庞映入眼帘。
它半张脸皮已经被扒拉开,露出猩红的眼眶、鼓胀的脸颊肌肉,以及半个牙床。
带着无上的恶意,它,幽幽地开口了。
“……原来,你在这里啊!”